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亲姐姐抢我男朋友,还怀孕了……电视里的狗血剧情,竟在我身上发生了

甘北 甘北 2020-08-31

本文作者:祝东风

首发公众号:甘北



周雨是看不起周云的,从小就看不起。

周云是姐姐,比周雨大三岁。

王艳秋怀周云的时候,不知道为什么,总想吃肝脏,鸡肝鸭肝的就没断过,结果,周云一出生,接产护士的脸色就不对了。

王艳秋疼到虚脱,但那句“这孩子是兔唇”还是不轻不重地砸进她耳眶里。

生的是女儿,王艳秋本就不受婆家待见,结果还生出个兔唇的,直到王艳秋出了月子,公婆都没来看一眼。

其实周云长得很漂亮,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,但就因为兔唇,好像村里最丑的孩子都比她高一等。

王艳秋看着,觉得心酸,也觉得可惜,好好的孩子,怎么偏偏就是个兔唇呢。

周国强也不爱周云,孩子长到两岁了他总共也没抱过几次,每次抱在手上,还不到几分钟就会把孩子放下来,喟叹着说:“这嘴真丑,小女孩长这样怕是完了。”

一听这话王艳秋就受不了了,每次都跟周国强打得鸡飞狗跳,打着打着又拼命抽自己耳刮子。

日子一长,周云的嘴成了王艳秋的心病。

她到处求医问药,想看看有没有哪家医院能彻底治好兔唇,别给孩子留疤。各种方子都试了,周云稚嫩的皮肤起了红疹又下去,密密麻麻的痒,整夜哭闹着不肯睡觉。

周国强被吵得烦,几次三番地都想把孩子扔进茅坑里,又被王艳秋声嘶力竭地拦下来。

她认命了,不折腾了,兔唇就兔唇吧。

她觉得,自己的母爱,正随着希望和耐心被慢慢耗尽,或许,她压根就不配做母亲。

她承认,这没什么好不承认的。

承认了,才能问心无愧地去政府,才能说自己的孩子是残疾,才能再生一个。

再怀孕,王艳秋注意了很多。她不仅再不碰肝脏,甚至连家禽吃得都少了。

生周雨的时候,王艳秋大出血,麻药的劲儿不够,她还能听见剪子侧切的声音,一下一下剪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抽抽,感觉半只脚已经踏进阎王殿。

是周雨的哭声把她拽回来的。王艳秋挣扎着,不管不顾地拼命直起上身望去,很好,不是兔唇!身子一泄,她整个人瘫了下去。

周雨的到来,总算赶走了家里的大半阴霾,王艳秋的腰杆子也能直起来了,生出个残疾娃不是她的问题,她好得很,是娃的问题。

或许是因为第一胎太让人失望,周雨的“健全”弥补了她性别上的不足,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,对周雨也是疼爱有加。

孩子虽小,但孩子不傻。

日子一长,就像周雨能明显察觉到家里人更爱自己一样,周云在一个午后,终于按耐不住地问王艳秋:“妈妈,你们为什么都更爱妹妹?”

王艳秋心头一滞,不知该如何回答,只好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反问到:“我们什么时候更爱妹妹啦?”

“妹妹想吃什么,你们就买什么,妹妹有新衣服,但我没有,而且,你们经常抱妹妹亲妹妹。”

看着女儿受伤的表情,王艳秋的心有种揪痛的感觉。其实,她对周云的感情很复杂,这个孩子曾经承载了太多失望和难过,也一度成为家里矛盾的根源,可是,从某些角度而言,周云是救了她的。

幸亏周云是个兔唇……

要不连生俩女儿,就是生不出儿子,指不定要被外人说得多难听。现在第一个孩子残疾,第二个只要能生到正常的,管她男的女的,所有人都会松口气。

她想了下,小心翼翼地说:“因为你是姐姐呀,姐姐就应该让着妹妹。”

周云直直地看进王艳秋眼底:“妈妈,是不是因为我的嘴巴?”

王艳秋头皮紧了一下,她不知道为什么,面对几岁的女儿,她竟然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,有些不知所措。

“就是因为我的嘴巴!”周云叫了一声,用力跺了下脚,一溜烟就跑不见了。

那天下午,王艳秋一条街一条街地找,但怎么都找不到周云,她心急火燎地跑回家,让周国强一起找。

周国强不放心周雨一个人在家里,懒懒地把她也带上,一家三口兵分两路找周云。

王艳秋的汗顺着脊椎往下淌,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冷汗,如果周云真出什么事,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。

汗流到眼睛里,刺刺的痒,有点看不清路,王艳秋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,“她要真丢了,好像也没啥……”

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,随即抛到脑后,心虚似的,大声喊周云的名字。

不知道找了多久,她终于在一个背山的溪边找到了女儿,周云看着她走过来,哭成了一只小花猫,她扑进王艳秋怀里哽咽着说:“妈妈,我想跳下去的,但我不敢……”

王艳秋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。

母女俩手牵着手走回家,家里的桌上罩着剩饭剩菜,周国强和周雨已经吃过饭了,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。

王艳秋牵着周云的手指,开始感到丝丝凉意,仿佛一条蛇慢慢吐出的信子,一寸一寸地缠到她心里。

“小云,你还想吃点什么吗?妈妈给你做。”王艳秋努力扯出一个笑。

周云乖巧地摇了摇头,没有表情地拉着王艳秋坐在餐桌前,“就吃这些吧,爸爸和妹妹还给我们剩了很多呢。”

周云试过各种方法,拼命用手搓,粘着胶带龇牙咧嘴地撕,用白醋泡,都没有办法把那道歪歪扭扭的疤去掉。

她的牙齿长出来了,很脆的样子,左边的鼻孔稍微短一点,正面不明显,仰头才能看出来。

她是个美女,比她“健全”的妹妹更美。

可是所有人的眼光都在周雨身上,相比于周云的沉默寡言,周雨就像一颗明亮的太阳。她聪明、强势、带着被“偏爱”滋养出的寸缕傲慢。

她喊周云就是周云,从不喊她“姐姐”,因为周云并没有半点“姐姐”的样子。

长得没有她高,成绩也没有她好,唯唯诺诺地就像一个拿不出手的绣花枕头,哦,这枕头上的图案还是歪的。

在妹妹面前,周云也总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,不争不抢。反正,妹妹本来就比她小,就该让着妹妹;妹妹也比她优秀,爸妈多爱妹妹一些,是应该的。

她总是这样跟自己说。

事情的反转还要从周雨上大学说起。

周云没有考上大学,只念了一所普通的卫校,周雨则按部就班地上了市里一所不错的211,离周云的学校也不是很远。

王艳秋总算熬出了头,两个女儿虽然不算人尖儿,倒也不需要她烦心,在身边,离得又近,还能经常回来看她。

王艳秋特别知足,隔三岔五地做些好吃的,叫周云回来拿了,再给妹妹送去。

这次是包子,周雨爱吃的豆沙馅。周云拿着保鲜袋,分了一半出来,想了想,又往周雨的袋子里放了几个。

然后,她轻车熟路地走到周雨学校,站在宿舍楼下等妹妹。

周雨打扮得光鲜亮丽,轻盈盈地下了台阶,身上还有种若有若无的香气。她上下打量了周云一番,上前挽着她的胳膊,亲热地说:“周云,我们今天出去吃!”

“那包子怎么办?”

“哎先放你书包里嘛,今天有个重磅嘉宾!”周雨在她耳边轻轻地说:“是我们学生会主席,很帅的!”

周云第一次看到周雨的脸上,竟然也有属于少女的娇羞,她了然地笑了:“你啊,姐姐替你把把关。”

“切,你也没谈过恋爱,你怎么替我把关啊。”周雨满不在意地说。

许哲确实很帅。

看到他的第一眼,周云就把头低了下来。在这样璀璨的人面前,她总是自卑的。她不自觉地舔着上嘴唇,想让那道疤淡一点,再淡一点。

“这位是……看着脸生啊。”许哲开口了,声音也很好听。

“她叫周云,我姐。”

“姐姐?你俩长得不太像哦。”

“是吧,周云有兔唇,所以看起来鼻子嘴巴那儿可能有些奇怪,不过不细看也看不出来啦!”周雨大大咧咧地说。

“是吗,一点都看不出来呢。”许哲打量着周云。

周云终于抬起头,冲他挤出一个略带感激的笑。

可是,这顿饭,周云却吃得如坐针毡。

许哲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盯着她,看得她很难受。虽然从小到大,已经经受过无数次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洗礼,周雨往往也会帮她跟别人解释,但每次“被观察“,她还是会心里不舒服。

“我去趟洗手间。”她轻轻地说。

再回来的时候,周雨已经不见了。

“我妹妹呢?”周云奇怪地问。

“她走了。”

“走了?”

“嗯……我问她你有没有男朋友,她就走了。”

“啥意思?”一时之间,周云没有反应过来。

“没啥意思。就觉得你挺漂亮的,吃吧。”许哲淡淡地笑了。

周云的脸唰一下就红了,这是她长这么大,第一次有人夸她漂亮,盯住她的眼睛,很真诚的样子。

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:“你真看不出来我上嘴唇的疤吗?”

许哲收起笑容,正色说道:“能看出来,但不明显”,周云的心头一滞,还没等失望的小石子在心头漾开,许哲又接着说:“但并不影响你的外表,好看就是好看。”

周云觉得眼眶酸酸的,这是她第一次被人夸,何况还是妹妹也在场的情况下。一般来说,跟妹妹在一起,她总是被忽略的那个,身上的话题除了“兔唇”外,好像没有任何能吸引人的地方。

但那个话题,恰恰又是她不愿意面对的,所以只能把自己缩得小一点,再小一点。

许哲送她回学校的时候,已经很晚了。

周云的脑袋有些涨涨的,回身跟许哲说了“拜拜”,才猛然想起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。

包子!

对!包子!包子还没给周雨!

怎么办……还是妹妹爱吃的豆沙馅,周云叫住许哲,有些不好意思地说:“你能不能帮我给她把包子带回去?”

“包子?就是你书包里那个吗?她已经拿走了。”

周雨拉开拉链一看,果然,包里只剩她那个只有两个包子的保鲜袋了。

她顿时松了口气。

上楼的时候,她想想又觉得有些悲哀。

两个保鲜袋,一个保鲜袋里有8个包子,另一个里面有2个,妹妹不用任何质询,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拿走那个多的。

妹妹是自私吗?不是。她只是习惯了,习惯所有好的都是她的。

可是,凭什么呢?

或许是许哲的夸奖鼓舞了她,周云总觉得有股气堵在心头。


从那天起,许哲经常到卫校来找她。

周雨对她好像一如往常,但说话的表情和语气,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。

起伏在这酸酸甜甜的情绪里,周云第一次觉得自己死水一样的生活有了波澜。

她开始尝试亮色的衣服,不再局限于黑白灰;

她把头发扎了起来,不再费尽心思地遮住自己的脸;

她爱笑了,也爱说话了,走路时不再把头埋在胸口。

……

奇怪的是,她开始接纳世界时,世界好像也开始接纳她。她的朋友多了起来,除许哲外,竟然还有其他男生也跟她表达了自己的好感。

但她心里只有许哲,是他救了她,妹妹是家人的光,许哲是她的光。

周云生日那天,许哲送了她一支迪奥999,正红色,张扬又鲜艳。

周云第一次收到口红,迫不及待地跑进女厕所,对着镜子细细地描。然后,她愣住了。

屈辱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砸。

周云的皮肤本来就很白,而且,她平时的唇色偏淡,总是弱不惊风的病西子模样,嘴巴倒也不突兀,可这支正红色的口红,不自觉地就能让人的目光聚焦在她的嘴上,那道疤也显著异常。

而且,无论她对着镜子如何修正,口红描出来的唇形就是残缺的凹陷的,像极了被炮火轰炸过的断壁残垣,只能是灰败的遗迹。

一点都不美的遗迹。

她用水拼命地洗,但999就是顽固地黏在她嘴上,搓得下来,但搓不干净。

她蹲在地上,抱着膝盖嚎啕大哭,感觉自己这段时间以来重建的信心,被这根口红瓦解得一干二净。

她没有想过,许哲会一直在女厕所门口等她。

她以为自己拖延得够久,许哲就会走掉,可是,他没有。

月光下,许哲的轮廓越发柔和,周云重又低下头,自己真是配不上这么好的男孩子。

看着周云慢慢走近,嘴唇周围有一圈淡淡的红,许哲突然拉住了她的手。

周云像触电一般,拼命甩开,无奈许哲握得紧紧的,带着不可反抗的意味。

她原以为已经流尽的眼泪,又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,她从口袋里掏出那根999,发狠似的砸在许哲脸上。

许哲吃痛,但没有捡,说的第一句话是,“周云,我喜欢你。”

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,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:“我的妹妹,也是兔唇”。

如果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场,那个瞬间,整个游乐场都开始启动,绮幻的灯光和烟花照亮了整片天空。摩天轮开始转动,木马开始歌唱,过山车高低起伏……

22年来,周云第一次觉得,自己不孤单了。

看到周云涂口红,周雨有些惊讶,惊讶过后,她突然酸了,当女孩子开始打扮,开始注重外表,她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。

于是,话到嘴边也显得不怀好意:“周云,你这口红涂的,你的兔唇更明显了。”

周云有些无畏地盯住自己的妹妹,“没事,许哲送我的,我很喜欢。”

原来,原来这口红不是她自己买来要打扮自己,而是许哲送她的!

“他真不会选颜色,这颜色选的,你那道疤特别明显。”

“有什么关系,许哲说他喜欢就好。”

他喜欢就好……他喜欢……

“他真喜欢你?!”

“嗯,他跟我表白了。”

看着妹妹的眼睛一点点红起来,周云心中腾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感,仿佛有一根羽毛,一直在搔她的心头。她有点故意地说,“我答应了。”

“够了!”周雨突然捂住耳朵,快步走进卧室里。

为什么?

为什么我还不如一个残疾人?

周雨想不明白,从小到大,明明大家都是喜欢她的。人们就是应该爱她的,再怎么样,她也比周云值得爱啊。

爱情是做慈善吗?

“你是不是同情周云?”她没头没脑地给许哲发了条短信。

“不是,我是真喜欢你姐。”不一会儿,许哲给出了他的答案。

所以,她输了,她输给了自己从小就看不起的人。

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初恋,也是她第一次在周云面前受挫。周雨不肯吃饭,也不睡觉,整日整夜地坐在房间里不出来,爸妈怎么劝都没用。

劝不动小的,王艳秋就来找大的。

“小云啊,我也不是不同意你谈恋爱,你就非要抢你妹妹喜欢的人吗?”

“什么叫我抢她喜欢的人,我怎么了?”

王艳秋叹了口气,“你既然知道小雨喜欢那个男孩子,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呢?”

“周雨是喜欢他,可是他喜欢的是我,我也真心喜欢他,为什么不能在一起?!”

“你!你就不能让着你妹妹点……”后面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周云打断。

“让着她让着她,从小到大我什么都让着她。好吃的好喝的,漂亮衣服压岁钱,还有你和爸爸的爱。我在这个家里有什么?我什么都没有。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人,能完完整整地爱我,你还要我让着她!凭什么?!到底是因为我是姐姐,还是因为我是兔唇,给你们丢人了?!我是兔唇我就低人一等吗?”

周云声嘶力竭地吼道:“妈妈,我知道你跟爸爸偏心,但很多时候,我都在怀疑,妹妹是你们的孩子,那我呢?我告诉你们,外面人怎么对我我都无所谓,我都不难过,因为我接受的最明显的差别对待,就是在自己家里!”

打那以后,周云很少回家。

周雨也在毕业之后离开小城,一个人去了上海打拼。

两年后,周云和许哲准备结婚了,周雨推说自己工作忙,请不到假,没有回来。别别扭扭地微信上给周云转了1000块的红包,周云愣愣地盯着很久,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抱有一丝希望。

可是,妹妹到底没有来出席她的婚宴。整个过程,她都心不在焉地伸长了脖子拼命够着看,始终没看到妹妹的身影。

周云心里五味杂陈,她在想,妹妹的缺席给她造成的浓重失落,到底是没能炫耀自己胜利者的幸福姿态,还是因为,在她的潜意识里,所有的人生大事,她都希望有妹妹的参与。

虽然妹妹执拗、矫情、脾气差,但姐俩到底陪伴了彼此90%的人生,有些衣服都是互穿的。妹妹的月经初潮,王艳秋和周国强刚好在爷爷奶奶家帮忙收麦子,是她把惨白着一张小脸的妹妹扶上床,给她冲暖水袋,告诉她卫生巾怎么用,要买棉柔的,不容易痒痒;

虽然妹妹偶尔也会说她的兔唇,可只要在外面,有孩子拿她的兔唇取乐,妹妹就会第一时间冲上去跟那人理论,还曾经打破过自己班上一个小男生的头;

虽然家里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紧着妹妹,但妹妹也了解她的口味,总是会把她爱的东西留出来给她。

这种骨血的亲情,即使并没有断,可一旦感受到渐行渐远的趋势,都会觉得心头少了点什么。

晚上,她还是给周雨打了电话,借口向她要地址,给她寄喜糖,其实就是想聊聊。

响了很久,对面才接,而且一直不说话。

姐妹俩就对着话筒,无声地听对方的呼吸。

“你在上海还好吗?”终于,还是周云开了口。

“……嗯。”

又是长久的沉默。

“你把你家地址发我,我后面给你寄喜糖。”

周雨静了几秒,好像在思考什么,然后说,“你寄到我公司吧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周云挂了电话,觉得心里凉凉的。

妹妹还是不肯原谅她吗?

婚后不久,周云怀孕了。肚子里有了小生命,好像性子也突然变了,之前拧巴的都舒展了,介意的都释然了,而且多愁善感的,看见什么都觉得脆弱,都想去保护。

她更频繁地想起妹妹,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上海过得好不好,虽然上次的电话过后,俩人有时会在微信上聊几句,但总觉得有东西隔着,淡淡的,却又很顽强。

随着月份越来越大,周云心里渐渐横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,而且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:她是兔唇,宝宝会不会也是?

她已经受尽了兔唇所带来的心理折磨,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再经历一遍。

她不敢跟许哲说,更不想跟父母说,默默地憋在心里,一连几个晚上都睡不着。

有天半夜,周云从噩梦中惊醒,她梦见自己生的是女儿,女儿真的是兔唇。一摸脑门,一层细细密密的汗,许哲背对着她,鼾声震天。

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梦到这种场景,感觉像是某种不详的暗示。心跳得飞快,起来喝了几杯水还是没压下去,她索性一个人站到阳台上吹风。

掏出手机,两分钟前妹妹刚发了朋友圈,是上海的夜色,浓重的黑暗里有一盏朦胧的路灯亮着,很寂寞的样子,文案只有两个字:加油。

她心里一动,给周雨拨去了电话。周雨这次接得很快,拿起电话好像很错愕:“周云?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怎么啦?”

“我没事。”

“没事你一个孕妇大晚上的不睡觉?……跟许,跟我姐夫吵架啦?”

“……没有,我梦见,我梦见自己的小孩也是兔唇……”话音未落,周云的鼻子就酸了,她真的好想找个人,说一说自己的恐惧。

周雨一愣,马上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回答道:“不会的。”

“……我,我好怕……”周云哽咽着。

“你别多想,这东西又不会遗传。”周雨故作轻松的样子,周云还是不说话。

“姐”,周雨轻轻地叫了一声,两个人均是一愣,都不太习惯,“姐,其实有时候想想,爸妈还有我,挺对不起你的。”

周云的眼泪无声地流,她不敢开口,怕痛哭出声,寂静的晚上,所有微小的声音,在这一刻都变得异常清晰,包括妹妹那几声好像从很远处传来的抽泣。

因为前一晚没睡好,第二天,周云总觉得昏昏沉沉的,而且右眼皮一直跳,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。

她心神不宁地在家里走来走去,上网查了好多右眼皮跳代表什么,都是不好的意思,她莫名想起妹妹昨天半夜的朋友圈,电话里那声反常的“姐”,以及若隐若现的抽泣。

虽然好像有点烦,她还是决定给妹妹打个电话。

没人接。

过了俩小时再打,还是没人接。

四个小时了,依旧没人接。

六个小时……

八个小时……

周云慌了,她跟许哲说,周雨可能出事了。许哲对周雨向来有些别扭,安慰了几句便也没说太多,好好一个大活人,昨天刚联系过,能出什么事。她工作那么忙,几个小时不看手机也很正常,而且,万一人家就是不想理你呢。

可不知道为什么,这种感觉就是很强烈,越来越强烈,周云坐不住了。

她无论如何也要许哲送她去高铁站,她要坐高铁去上海找妹妹。

虽然觉得实在多此一举,但孕妇为大,许哲还是一路把周云送进站,叮嘱了好久才很不放心地看她上了车。

周云的直觉没错,周雨确实出事了。

但不是意外,而是甲状腺癌——最温和的癌症,她今天做切除手术。

单位体检查出来后,周雨没有和家里任何一个人说,王艳秋和周国强岁数都大了,她不想让他们担心。而且他们本就不同意她一个人来上海,要是再知道出了这么大事,肯定会让她回家。

她更不可能跟周云说。

所以,在知道周云突然来上海的时候,她又震惊又害怕,震惊的是,难道真有心意相通这回事,害怕的是,姐姐是不是已经告诉了爸妈。

周云坐在病床前,她跟妹妹已经快两年没见了。周雨变了很多,眼睛里曾经执拗的光也没了,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疲惫,眼圈都是青黑的。

“上海很辛苦吧?”

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异常脆弱,何况刚动过手术,周雨别过脸去,良久,还是点了点头,“你告诉爸妈了吧?他们是不是叫我回去。”

“……没有。”周云揉了揉眉心,“一开始想说来着,但想了想,你既然没有说,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。……而且,就像我昨晚给你打的电话,有些事,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……”

说着说着,周云突然笑了,“唉,我们都这么大了,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呢,交换秘密然后再帮对方保守秘密……”

周雨转过头来,看着周云,也笑了,眼里亮晶晶的,“这大概就是姐妹的默契吧,毕竟都是都是亲生的。”

周云突然想到了几年前她在客厅里对着王艳秋的怒吼,有点不好意思地说:“你还记得……”

“那应该是你第一次发脾气,想不记得都难。”周雨有些感慨。

浓重的内疚袭来,因为许哲,妹妹当时应该很难过吧。她想了想,嗫喏着开口,“其实,许哲跟我在一起,就是同情我,因为他妹妹也是兔唇,所以他觉得我很可怜。”

周雨愣了一下,下意识就想反驳姐姐的话,许哲那条短信清清楚楚地写着“我是真喜欢你姐”……周云肯定想不到她曾问过许哲,许哲一定也没跟她说过这事。

但话到嘴边,周雨突然咽了下去。她明白,这是来自姐姐的善意,她应当成全这种善意。

于是,她装作如释重负的样子,往外呼了口气,却感觉眼睛不受控制地热起来:“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。姐姐,迟到的祝福,新婚快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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